葉木白把布須歸安排好，就回轉過來。見我們在梳頭，也不回去休息，拉過椅子坐在一邊看。

“你怎麽像個花癡，總是盯著須歸公子的臉看。”葉木白把我的一舉一動都收到眼中，我咬著嘴唇白了他一眼，竟是無從反駁的。

“少奶奶只是沒見過那樣的人，多看幾眼罷了，就你事兒多。”弦兒嘴裏咬著發卡，還是給我辨白了兩句。我聽著心裏一堵，這話說得倒像他們是一家，我是個外人。

“我是真羨慕他啊，若能像他一般，駕著船到處漂蕩，此生足矣。”葉木白昂起頭，不知想到了什麽，眼中光閃閃的。

“那你就跟他去了算了，反正這家還有墨白在，你還怕沒人繼承家業？”弦兒說得不客氣，也透徹。

“呵，你以為我會放不下家業？只是總歸爹的年經大了，不忍讓他傷心罷了，以後說不定我就真浪跡天涯了。”葉木白冷冷一笑道。

“你走就走，跟我說不著。”弦兒似乎話裏帶著賭氣。

“我說你們兩個，要聊就進裏屋關上門好好聊，別在我面前打情罵俏好吧。”我再好脾氣也忍不下去了，難道當我是木頭人嘛，拍的一掌拍在梳妝臺上，胭脂盒蹦起一尺高。

弦兒被我說得臉都漲紫了，只顧低頭梳頭，再也不肯開口。葉木白想說我幾句給弦兒找場子，想想又算了，只顧回到裏屋，靴子也不扒就躺在床上，瞪著眼做流浪的夢去了。

“這人啊，在海上漂泊的恨不能有個家，安心睡覺吃飯。在家享受的呢，又想去風餐露宿，真是想不通。”我搖了搖頭，站起身來，頭發梳好了，帶的珠寶太多了，沈甸甸的，壓得我脖子都疼。

弦兒仔細，扯過我在脖子上又撲了一層粉，這才囑咐道：“老實呆著，不要亂動，待晚餐前我再來補妝。現在我去給你選衣服。”

弦兒出去了，就剩下我和葉木白大眼瞪小眼，我因剛才他的話還生氣，索性也不說話，翻著眼睛想布須歸的模樣，這天下怎麽能有這麽俊的男人呢。越想越迷，不覺得人都癡了。

晚餐時分，我早早被扶到了花廳，用這個扶字是因為我幾乎不會走路了，不知弦兒搞的什麽鬼，給我弄了一個高跟兒的繡花鞋，我走快一點就東倒西歪，只能學著她們一步一步邁出去，登時就變得端莊了。

“弦兒你真有辦法。”葉木白偷著讚了弦兒一句，我聽到耳中，一分神就把步子邁大了，人跌跌撞撞摔出去，正撞到前面過來的一行人身上，葉錦兒尖叫一聲，我已經如八爪魚般附在了她的身上，把她一身水幅綢兒襖衫抓得皺巴巴的，再看她的臉青一下白一下，咬牙說不出話來，握緊羅帕的纖纖十指就差往我臉上招呼了。

葉木白忍著笑過來把我從葉錦兒的身上扒下來，拉到身邊扶穩，好言說道：“妹妹別繃著臉了，喜事兒要近了呢。”

這句話管用，一抹飛紅上了葉錦兒的臉，她的眼波流轉，心神慌亂，也不說話只顧匆匆而去。我只盯著她的裙擺下繡花兒鞋的高跟兒，原來大家都有的，怎麽她走得那般熟練，我就如此不堪呢。

葉木白和弦兒一左一右，總算把我架到了飯廳。這一次的宴席又有不同，男女分成兩廂，中間掛了一條珠簾兒，這珠簾一色的白水晶珠穿就，被燭光一照，滿屋的星光，煞是好看。

平日裏葉府的飯菜就很講究，別說海上的稀有海鮮，就是數九寒天也會費盡心力從江南弄些綠色的蔬菜過來。今天的菜肴格外精致，大廚都拿出平生手藝，不止是菜做得色香味俱全，還都在擺盤上玩了花樣，或雕一只鳳凰，或雕一朵花，有一盤菜上還罩了個八角這套。最惹眼的是八仙桌中間的一個大魚盤，上面擺著一艘蘿蔔刻的大船，迎風破浪，氣勢軒昂，上面的魚開膛破肚，又用油炸得肉塊突起，淋了一層湯汁，紅紅的。

我算是開了眼，每上來一道菜都忍不住盯著看一會兒，手放在桌下，攪著一團羅帕，恨不能鼓掌叫好。

“這次過來，也給老爺子帶了點新鮮兒玩意。”這邊剛剛安過席，布須歸就開口說道，他回首示意，兩個又高又壯的仆婦，擡著一個大木桶走進來。把桶蓋打開，馬上飄起一絲白氣，裊裊亭亭。

仆婦不慌不慌從上面取出兩個冰塊，放在一邊，這才拿出一只通體發綠的小盒子，嫁入葉家我也算長了點見識，這是綠玉匣子。仆婦把綠玉匣子放在布須歸的面前，就重新把冰放回桶中，退了出去。

布須歸親手打開綠玉匣子，又飄出一團白色，白氣散去後，裏面露出兩絲晶瑩的白色肉條。

“這是針魚肉，這種魚只有繡針大小，產籽即死，雖然味美，卻很少有人吃到，別說吃到成型的大片肉了。這針魚是我令人捕到船上，精心伺養的，要說還是上次來府上回程時的事，算來有八年了吧，本來有千條，每年死一些，總算取了兩條肉出來，請葉老爺一定賞臉嘗上一口。”布須歸說著，拿起銀筷子，把其中一條魚肉夾起來，欠身布到葉老爺子的碟中。

葉老爺子哪裏有不應的道理，送入口中，不由得連連點頭。

“天下竟有如此美味，魚肉入口即化，鮮香味還留在口中久久不散，直通腦頂，這是極品啊。”

現在綠玉匣子裏還只有一片魚肉了，我且看布須歸怎麽分派。他把那片魚肉一分兩半，一半夾與葉木白，另一半還沒有分配，二姨娘突然笑道：“這個，只怕要給錦兒了。”

此言一出，葉老爺子的臉上不由得帶出笑意，撫須點頭。

布須歸聽到錦兒兩個字，有些輕輕的驚詫，可也只是在面上一閃，只有我這個花癡兼吃貨瞧得真切。

“錦兒，過來吧，上次布須歸來時，你才七歲，還圍著他膝邊轉呢。”葉老爺子說著一招手，珠簾那邊一陣響動，葉錦兒款款走過來。對著布須歸輕輕一禮。

“布須歸，錦兒給您見禮了。”

布須歸這才恍然大悟地說：“是錦兒，長這麽大了，哪裏認得出來。”

“葉兄快把這針魚肉進了，被熱氣薰到就不好了。”布須歸還惦記著他的魚肉，葉木白忙聽話地吃下他的那半片，也一直叫好。

錦兒站在一邊，只等著布須歸把魚肉分給她，沒想到布須歸只跟她問過好，再不看她，而是把魚肉夾起，隔山隔水，布到我的碟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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